刘原:《丧家犬也有乡愁》——淫荡是一个人的寂寞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好色,另一种是十分好色。”若只以怨妇的眼光来理解未免可惜,这简直是为所有在人生米字路口徘徊的男同胞们指明方向的大号路标:我们要以有点好色为耻,以十分好色为荣,追求上进拒绝平庸,武装到牙齿,风骚到毛孔。越热爱妇女的男人越有才华,像刘原这样自称“流氓”,还直呼小自己十岁的妻子为“幼齿”的,可以想见其才情。初识刘原因其名声,“南方报业王牌写手”,及至拜读他的博客,发现竟是广西老乡,倍感亲切。
  《丧家犬也有乡愁》是刘原专栏的文集,2004年出版,这本搞笑伤感的小黄书淘宝网尚有出售,适合在任何地方用任何姿势阅读。书中的刘原,还在《南方体育》上班,白天写稿件和专栏,晚上在杨箕村的桂林米粉店用过晚餐后,或许再到河南老板的小商店买上两瓶啤酒,走过城中村握手楼下窄窄小巷,爬上破旧民宅的四楼,醉里挑灯,写下故乡。他眺望的是1995年的广西大化水电站,一个被强行分配到此的福州大学应届毕业生,木然地趴在发电机和水轮机房的桌子上,噪声巨大地板震动空气污浊,头顶飞奔而过的是红褐色的河水和无望的青春。这个以为自己要在穷乡僻壤可怕的山清水秀中了此残生的年轻人不会知道,三年后他用不断往返省城求职的坚韧谋到一份报社的职务,他将在广州的杨箕村念想起大化街头露天排档上无业游民唱的黄家驹,把那失落已久的歌声写进《丧家犬也有乡愁》里。
  讲黄笑话谁都会,但要以说段子的独特方式写文章,黄到七分熟,浪而不亵,一声淫笑后露出赤条条的乡愁和苍凉,那就是刘原的绝活了。“汝谓我黄,汝不知我黄得多辛苦。”淫荡是一个人的寂寞,是一个男人经黑暗和冰冷蚕食的创后应激症,透着最有张力的温暖、幽默,让我想起周星驰的电影,“扮一个最帅的样子给我看看!”“不用了,现在已经是了。”“那扮一个最丑的样子!”“不行啊,怎么扮也不会丑。”是一个跑尽龙套男人的自卑与失落。《大话西游》里最搞笑的问着“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父母尚在吗?你说句话啊,我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多交一个朋友而已。”“你妈贵姓?”的唐僧,只能由最孤单的唱了二十年《我向你求婚》的人来演。罗家英是幸运的,汪明荃大姐和他结婚了;“流氓原”是幸运的,他有愿意陪伴他浪迹天涯的幼齿,他们博客上不经意流露的幸福就足以让人嫉妒得口腔溃疡:“这就是主卧了,没有床,只有床垫。别人家‘上床睡觉’,在我们家,就没这一说。我觉得,安床就浪费了木地板,而且床是笨重且占地儿的东西,不一定非要不可。流氓原则认为,有没有‘床’,是事关生活品质的问题,当年在杨箕艰苦卓绝的条件下,睡的就是床垫,睡出了腰肌劳损,没有床是巨大的悲哀。但是,在我遇到我喜欢并能接受的床之前,将就着过吧。有一天,流氓忽然说:我觉得没有床也挺好的,床垫它不会响……”
  “我为谋生所迫,以时间去拼那些才子,他们半个小时写一篇专栏,我用通宵,一个字一个字地磨,天亮才离开报社。”从小城镇拼杀出来的人,与大城市的孩子比起来多少带点不自信和谨小慎微,并对底层大众怀有一种顾影自怜般的悲悯。《国门苍凉——寻找张惠康》和《冬季到上海看阿康》是我看过的最为感人的体育文章,甚至让我起了到曹杨新村去看看这位迟暮英雄的念头。《像向日葵一样幸福》写的是因没钱治病而死去的前亚洲举重冠军才力,里面有一段话:“许多个晚上,采访完毕的我从铁西回到四星级酒店,总有一群雏妓涌上来:大哥,帮衬帮衬,我交不起学费……好像我是春蕾计划负责人似的。她们像被提前割去茸角的幼鹿,冲着钞票不停哀鸣。她们瘦弱而裸露的乳房在黑夜里泛着死人般惨白的光。”能写出这样句子的人是中国的希望。但这个国家不喜欢真话,不公总是降临到正直的人头上。两个月前,已是《南国早报》副总编的刘原因刊发某篇报道文章被撤职,离开广州之后北上南京、北京终于又回到故乡的他,如今却要带着发妻重新飘泊,唏嘘之余,唯有祝福。
  逝去光阴再无接近的可能,那是每一个人心里的故乡,而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我们在妄图返回的路上不觉已被寂寞逼良为娼,远望亲人我们揣好乡愁背上信仰,天地有如此静穆,非孤独之心不能知。
  一周前收到小姑发来的生日快乐短信,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坚持记得我的旧历生辰。十五的夜晚,我拉开窗帘望见香樟树背后的明月,竟误以为那不过是发光的商店招牌上高高的路灯。我决定出去走走。在无云的月光下骑车是清朗的,觉出短袖衫的单薄,入秋了。到家乐福里找遍食品货架,终于不得不问售货员月饼放在哪里,她伸手一直:“在那边,可能已经下架了。”是的。
  最后只买回一把菜刀,前任房客留下的菜刀已钝如铁片,切黄瓜都没快感。我如关公手握大刀,夜色中自行车仿佛上好掌钉的骏马,驮着我这条丧家犬疾驰过一盏盏明月似的路灯和它们照出的黑黢黢树影,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那骄傲一柱擎天,永远笔直充血,永远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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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让人嫉妒,看这篇文章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看到的教授易小星的一篇文章,才感叹,原来他不止会掉节操,也会写文章,看了这一篇,同样的要感觉,原来你不止会吐槽装逼这词,也非常会写文章。不过你们俩都很让人佩服,一个喧闹至死,一个安静至死,都是因为对心中那个强烈的自我信仰的坚持。都是当代文人,甚至说都是当代文人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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