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台北的地铁用四种语言报站:国语、英语、闽南话、客家话,对于我这个客家人,乡音入耳,便是到家,走在街上,仿如回到二十年前故乡破旧的小县城,倍感亲切。与大陆截然不同的土地所有制度和开发建设价值取向,造就了台湾人性化的城市空间和人情化的城市生活。尊重历史、保留记忆,传统才能扎下根系。
2.中国人的灵气、土气,加上日本人的精致细腻、装腔作势,再搭配些美国人的乐观、虚荣,按不同比例调配混合,便是从北到南形色各异的台湾人。如果人生是一本书,也许美国人的书名是《Eat, Pray, Love》,台湾人的书名是《Eat, Play, Love》,中国人的书名是《Eat, ForePlay, Make Love》。仔细想想,境界孰高孰低还真不好说。
3.台湾的夜市不值一提。如果要吃,重点应该放在好一点的正餐馆子上,贵没关系,台湾又贵又好吃的饭馆比大陆多得多。不过几百新台币一碗的牛肉面就算了,恕我村炮,吃不出好。
4.诚品书店信义店里一个布包卖六百块人民币,文艺这些年涨得好厉害!转到三楼,一个美女作家在开新书见面会,听了十分钟,心想:哼!这种标题超过十个字还带副标题教你如何嫁人的书我们大陆也有!咱不落后!又听了十分钟赶紧逃走,整个人从内到外已经暖得像即将变身的玉米,分分钟想要爆开。
5.提前做过功课并实地踏勘了台北个体户二手唱片、再生工厂、茉莉二手书店、唱片共和国、小蔡的店、诚品唱片、五大唱片、大众唱片后,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各位乐友:台湾实体店二手古典唱片流通量小、品相差,没必要去台湾淘古典音乐唱片,纯粹浪费时间。
6.这次旅行最大的惊喜,是恰好碰上台湾国家交响乐团NSO的开季音乐会上演马勒第九交响曲。NSO水平超乎我的预期,末乐章结束后全场安静,半分钟后才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印象更深的是音乐之外的事情:交响曲开演前,工作人员逐排通知观众:“下半场马勒第九长度一个半小时,中间不休息,开场后不允许退场哦。”极少数人听到提醒后主动离去。留下来的人,至少在我视野覆盖范围内,下半场无一中途退场,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起身去上厕所。音乐会开场前,我向前后左右的观众了解了一下,平时听古典音乐的人只占一半,听过马勒的不到五分之一。这意味着很多人坚持下来不退场并非因为喜欢马勒,而是出于对规则的尊重和对自己留下来决定的负责。
7.大陆人观察台湾,克服自卑感是第一要务。台湾的出租车司机好,上海的出租车司机也好啊,怎么没人写文章表扬上海的哥呢?如果仅把台湾当成求不得的寄托和投射,那就只能得出类似“台湾保留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优秀文化”这种文人式百无一用、牛头不对马嘴的结论了。
8.台湾当然保留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小S那股吐噜吐噜猛生,集满七个女儿召唤儿子的狠劲,请问哪个大陆知识女性能有?我觉得河南也保留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怎么大家除了骂河南人是骗子之外再没更多表示了呢?
9.保不保留传统美德和传统文化跟台湾的腾飞有多大关系?传统里有民主和科学吗?今天现代化的台湾,是人家几代人拼命努力挣来的,而我们却把别人的汗水化作轻飘飘的情调,妄图通过谄媚可笑的种族情感认同从自己不曾贡献过一点一滴力量的收获中分一份满足和自豪。是不是大家对台湾完成精神上的托孤后,就可以在大陆理直气壮地慵懒和没出息了?
10.“美德”和“素质”“世风”一样,是一种结果、一种表征,就像仪表盘上的数字,台湾那台机器读数80,大陆这台机器读数50,想改变数字,就得自己动手拆机改造。一天到晚讨论别人机器的读数,或者逢人就抱怨自己读数低全怪之前请的湖南乡下机修工是没用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这些“结果”并不是大陆能向台湾学习的东西,我们应该更关注实施过程和操作路径。
11.举个简单的例子:台北国家音乐厅安静井然的公共秩序我们没法学也学不来,这是大陆、台湾两地发展水平差距的反映。我们应当借鉴的是具体的做法,即:充足的人员配备(每个工作人员负责三到四排观众,及时制止任何不文明行为),有效的临场措施(提前告知观众演出长度超出常规,大大减少临时无法忍受的退场)。只要做好管理,国内音乐厅的秩序也会有所改观,最起码不会再出现艺术家因为观众的不文明行为罢演的事故了。
12.关于大陆使用简体字而非繁体字有过诸多争论,如果从实操层面看,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且不讨论简体字是否就是大陆文脉断裂的帮凶,是否大家都写带“心”的繁体“愛”,我们就可以不用吃地沟油了,先考虑一下:使用简体字真的是当前大陆文化传承上最大的问题吗?个人以为不是。年轻人写不好字,才是目前最急迫的问题。写字的结果(简体/繁体)不重要,写字的过程才重要,因为这个过程真正能称得上是一种文化——书法。看看现在二、三十岁年轻白领填的表格、年轻教师写的板书、年轻作家签的签售(名字除外),再比比五、六十岁普通工人、种地农民、个体小贩写的字,你会感受到严重的文化退步。字不好的人,他写的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重要吗?你会觉得写一手鸡刨繁体字的人有文化?想弥补文化断层,实干的做法是:接受国家推行简体字的大前提和大环境,注重书法培养,在练习书法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接触、学习繁体字,最后做到武能用简体字速记(功能性),文能用繁体字挥毫(文化性)。与其控诉简体字,把屎盆子全扣到官家头上,不如放下简、繁之争,拿起字帖,先把字写好,承担起自己在文化传承中的一份责任。
13.落后就要努力,光听长了一副植物大战僵尸里坚果脸型的酒驾大叔胡吹海侃诗与远方是不行的,如果台湾的美好真的触动了你,那就问问自己:台湾哪里做得比我们好?好在哪?我们该如何学习?发一通置身事外、避重就轻的感性议论容易,难的是聚焦理性的技术操作,日拱一卒,把改变和进步落实到日常的工作和生活里。
14.此行台湾,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待在台北(遗憾没有更多时间去台中和宜兰)。台北的市井比垦丁的风景更吸引我——看人比看风景有意思,看建筑又比看人有意思。在台北市立图书馆北投分馆,我看到一个建筑对社会价值所作出的贡献;在迪化街,我看到政府、专家、民众合力保护下的历史建筑与历史街区所焕发的活力;在大稻埕码头附近的一幢居民自建五层砖混住宅,我看到非专业的完全不一样的庶民建筑情怀。矫枉过正的圆山大饭店、比例失当的台北故宫博物院,这些失败之作折射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深深的失落与焦虑;1970年代将传统形式与现代主义理念完美融合的国父纪念馆,2000年后用纯然现代的形式表达传统理念的法鼓山农禅寺,则是台湾奋起、蜕变的最好旁证。一个甲子台湾人无处诉说的心绪,都固化在一砖一石、一瓦一木里。
15.台湾现代建筑本土化这个“过程”,忠实地记录下了曾经的撕扯与断裂、迷惘与呐喊、忍耐与迸发。从台湾建筑的传承和脉络,我触摸到了一个在近现代史中颠沛流离、自强不息的台湾。比照台湾一代代建筑师前辈、同仁们的辛劳付出和社会责任感,反省吾身,理当惭愧,为自己的专业水平、努力程度、敬业态度、奉献精神惭愧,为自己看似高明却毫无建树与出路的逃避惭愧。台湾,从来都不是凉薄的乡愁,而是微温的劝勉。
分类: 人在途中
明日秋山又几重
泸州,地处四川东南,邻川渝滇黔四省,三月份出差我有十一天时间在此停留。
听说过泸州的人,大多因为白酒:泸州老窖、国窖1573、郎酒红花郎……没错,“风过泸州带酒香”,说的就是这座每年春晚给CCTV交最多保护费的城市。泸州人称“小重庆”,它和重庆有许多相像之处:依山而建,两江交汇(沱江在泸州汇入长江,嘉陵江在重庆汇入长江),突岸码头(泸州的“管驿嘴”,重庆的“朝天门”)。既然是山城,道路坡度就不会小,据某位的哥说,泸州最陡的路在龙马潭区中医院附近,坡度超过五十度,司机们下雨天不敢走,因为开下坡后回头会再也爬不上来。我当然觉得他在吹牛,按照道路设计规范,这样的路不可能被允许建造出来,否则可以当过山车玩了。但要说泸州道路之陡,我是亲有体会:一次是去弥陀镇政府,两公里长的下坡路,坡度大概有二十度,路面布满减速条;还有一次是在黄舣镇,一条连接镇区和江边的道路长八百米坡度三十度左右,路上四五个骑小轮车的小伙子,人家在这玩极限运动呢!山城的路,弯曲复杂,方向难辨,初来乍到容易犯晕,不过我很快观察总结出一个规律:泸州老城中央地势最高,滨江地带地势最低,以城中心为基准点,“东南北低西平地”,记住这句话就不会迷路。想去江边?一直挑下坡的路走就好;想去城中心?一直挑上坡的路走就好;想去城西?一直挑坡度变化不大的路走就好。如此一来,去同一个地方每次都能有不一样的路线,可以随便乱走,只要遵循上坡下坡的原则,一定不会出错,哎呀,太好玩了。
产酒之地,民风豪放。泸州人喜欢开快车,同时还喜欢乱穿马路,概括地说,就是泸州人不怕死,其它地方过马路靠灯亮,在泸州过马路靠胆量。城区里各色往来如飞的车辆中,最能开最敢开的当属出租车,时速轻易不下八十。朋友你郁闷吗?朋友你心情不好吗?没关系,出来兜兜风吧,乘坐泸州交通公司的绿色的士,只要五块起步价,追随梦想到天涯,站在马路边手一招,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了。拉开副驾的车门钻进去,这时坐你旁边的无论是戴佛珠的慈祥中年大哥,还是戴尾戒的羞涩青年帅哥,都会立刻变身舒马赫,起步、挂档、加速,超车、大转、急刹,进弯、甩尾、漂移,街景嗖嗖向后倒退,大风呼呼扑面吹来,那感角,像骑着一头野驴奔驰在F1摩纳哥站的赛道上,让人不禁想起一首老歌《野驴呀女郎》:“很远的地方有辆的士,名字叫做野驴呀,如果你得到它的车票,你就永远不会老……野驴呀,神秘野驴呀,野驴野驴呀,野驴呀,神秘野驴呀,我一定要找到它。”我野驴,我幸福,嗯哼。
四川山美水美人更美,不管是在成都、重庆、遂宁,还是在泸州,老碰到鲜花,我这个牛粪表示丫力很大。吃个饭女服务员漂亮,坐个公交车女驾驶员漂亮,超市结个帐女收银员漂亮,好不容易去电脑城买条电源线,店里的小姑娘长得很一般了,不料,她说这个得问老板,说完消失,一分钟后,美女老板款款而来,天啊,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光外表美不够,好迪洗发水教育我们:“心灵美才是真的美”。俗话说“少不入蜀,老不离川”,四川人松弛乐观的生活态度自有一种别致的优雅。上海地铁里人们身体前倾20度与地面成锐角向前冲,泸州长江边人们身体后仰20度与地面成钝角慢慢踱。麻将馆随处可见不稀奇,令我们震惊的是,有次参观沱江三桥,看到下面枯水裸露的河床岩石上整齐地摆着几十个麻将桌,麻将都打到沱江里去了。去泸州最大的新华文轩书店买地方志,地下一层是文学类图书,在一排排书柜之间,老老少少席地而坐,手捧书本背靠书柜看书,地板被书店员工拖得干干净净,墙上一则标语:“没看完别带走,下次再来看!”回想小时候去书店看书总被赶,此情此景顿时让我倍感温暖,当地人的耿直宽厚也一览无余。四川人民好,四川菜更好,常年被甜不啦叽的上海菜摧残,这下可解放了,几个同事中我最喜欢吃辣最能吃辣,他们形容我吃起菜来两眼发直目露凶光。泸州市区的房子均价大概3000块左右,有天我们路过一个滨江楼盘,陪同的张科长说这是泸州最贵最好的三个楼盘之一,价格5000多,我们隔着车窗看到那漂亮的多层复式楼房、森林湿地绿化、无敌沱江江景,简直肝肠寸断,苍天啊,人美菜好房便宜,赶紧跳下车找个姑娘结婚算了!
我喜欢晚上洗完澡后去江边走走,长长的滨江路树木繁茂,有绿地有步道有广场,我看跳舞打气球买糖画吃,我凭栏远眺眼神迷离,江风很大很凉爽,我不忧伤,我只想快点把头发吹干好睡觉,哈哈。除了吹发型,江边的另一件乐事是和同事们一起吃“坝坝鱼”,通俗说就是渔民在岸边开的大排档。每个排挡在江面上有一条对应的渔船,吃鱼要亲自下去挑,以示新鲜,从排档后面出去,沿陡峭的土台阶往下走五十米即是长江江面,再踩着一条晃晃悠悠的木板跳上渔船。鱼的价格从三四十块一斤到一百多一斤不等,他们每次都万般信任让我去挑,我每次都不负众望拣最贵的买,船家笑嘻嘻地掀开甲板上的盖子露出灌水的底舱,一网兜捞出条江团鱼:“这个行吗?”“行。”大叔把鱼往甲板上一扔,抄起旁边碗口粗的大木棍,抡圆了邦邦两下把鱼敲死,干净利落,我内心忍不住感慨:啧啧,如果那些提傻逼提案的人大代表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该多好啊。二十分钟后,鱼做好端上来,我们一群人二话不说,边吃边抱头痛哭:为什么要让我们吃到这么好吃的鱼?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鱼?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到泸州第二天,我们的德国总工突发急性肠胃炎,我送他去医院。急诊室里,我正把总工的病情叙述翻译给医生听,一个护士姑娘走进来,她手拿体温计,激动得满脸通红,大概在想:学了那么多年英语终于有个老外能让我好好表现一把了。只见她走到总工跟前认认真真字正腔圆地说:”Hello, Let me take your temperature please!”不料之前一直在说英文的总工非常善解人意地回答了她一句:“不用,我会,我自己来!”唉,人生啊,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打击。
干我们这行的,相互之间称呼“工”,每次当地设计院的人叫“李工”时,我心底总会暗暗庆幸:幸好哥不姓龚啊。按照日程安排,离开泸州前一天,李工要配合协助戴工、王工测绘古建筑雷家大院。结果工了半天,一见面发现她们不过是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出发前我问:“卷尺带了吧?”她们说:“没啊,我们还以为你会带呢。”等她们俩回单位拿好卷尺,我们打上野驴,再换乘十几公里摩的来到雷家大院。出发时我看她们手里没拿相机,本想问一句,但转念一想没准人家带着卡片相机放在兜里呢,果然,这时她们很淡定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同时不忘安慰略显惊愕的我:“没关系,这手机有拍照功能。”我赶忙从背包里掏出相机:“不用不用,拍照的事情交给我吧,你们负责测量和记录就行。”她们掏了一遍口袋,面露难色:“笔忘带了,你有吗?”我翻出一支笔递给她们,噢,原来我就是多啦A那个梦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出门办事随手带上个处女座男生是多么地重要啊!
泸州是座小小的山城,这里的人们热爱生活,他们的阳台、楼顶栽满花木和盆景,他们把不忍砍伐的老树留在道路中央,他们的每一声“要得”都带着亲近与善良。每个晚上我会把房间的落地窗全部打开,这个处处种满桂圆树的城市拥有和故乡一样味道的空气,晚风轻拂,往事和煦,我会记住这段时光:我在宾馆的桌子上工作到天亮,躺一个小时起床去汇报;泸州医学院附院的病房里,我和满头银发的德国总工一个下午促膝长谈,我们聊中国的农村,聊儿时的趣事,聊马勒,他慈祥得像我的外公;雷家大院院子中间铺满干草,妇女和孩子在墙根下晒太阳;我坐着摩的飞驰在四川最美的乡村公路上,左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山峰,右边是奔流向海的滚滚长江。
早晨新鲜的阳光照在上海火车站南广场,我走出地铁找到旅游团班车旁的妈妈和二舅一家时,舅母正不停地抱怨着上海的空气。五年了,我终于能在上海的土地上说起家乡话。有些遗憾家人是跟着旅游团来的,身不由己,剩下我能做的只是请假、交钱和全程陪同。
旅游团的名目是“华东五日游”,五天五个城市,真是疯狂。我们是个小团,只有14个人,听着车厢内的白话和桂柳话格外亲切。跟团旅游也没什么,但如果碰到一个差劲的导游,那真是天下最扫兴的事情。我们的苏州籍导游和我同岁,可俨然已是一个社会合格品,撒谎从来不用打草稿,谎话穿帮时装聋作哑游刃有余。
一开始我就和导游有点不愉快。她提到杭州的安排包括自费景点宋城,就在西湖边上,景色非常优美。这不撞到枪口上了吗,我的毕业设计就是宋城所在的之江度假区,我更正她宋城离西湖6公里,周边都是荒地。接着,关于上海母亲河的问题我再次提出异议,她鄙夷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苏州河在苏州”,无知还一副拽样,我彻底怒了,想都没想就回敬她一句“没文化真可怕”。三秒钟后,心里该死的成熟稳重替换下年轻气盛,在她咄咄逼人的反击中我服软了。妈妈说你不能这么不给人家面子,我说我就是看不惯她。我不能容忍她欺负我家人和乡亲的忠厚老实,若不是因为顾虑争执影响大家心情,我一定跟她死磕到底。此后,我对导游表现得很低调很友好,她愈发得寸进尺,连蒙带骗、巧立名目收钱、克扣景点还要我们写保证书,太过分。钱的事就罢了,她言语里的优越感和对我们的看低真让人受不了,最后一天,连二舅都忍无可忍发飙和她吵了一架。吵完她还絮絮叨叨一通,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吵起架来没个尽头,原来他们都要说上最后一句话啊。临走前二舅还是请导游吃了顿饭表示感谢,可惜二舅这种以德报怨行走江湖的襟怀以她的人品是永远学不会的。
既然运气不好,那也只能将就一下,不管怎么说去旅游应该开心一点,特别是能和家人一起。
第一天行程上海。第一站是参观淮海路新世界里的世博会展览馆,时间半小时。进去才两分钟家人就在我的带领下甩掉导游溜出来,哈哈。沿黄陂路朝南走五分钟就到新天地,这宝贵的三十分钟里家人玩得很开心。第二站,不用想都知道,城隍庙,我一直不喜欢城隍庙这种游客拥挤东西奇贵的地方。舅母买了两包五香豆,咸得一家人直摇头。第三站,外滩和南京路。外滩在施工,处于残废状态。南京路是个展现逛街实力的好地方,经过长期努力,我已由焦躁型牢骚选手成长为持久型陪练选手。夜游黄浦江,旅游团的好处得到体现,我们第一批登船,抢占到露天层靠近船尾的六个三百六十度视角全景稀缺座位,灯光璀璨,御风而行,难怪表弟会像杰克抱着肉丝一样抱着铁栏杆大叫”I’m king of the world”了。晚上回旅馆时表妹说对上海好失望,我说你是不是以为全上海都像新天地那样啊,她说是啊,我说哎呀你的初恋会很美好的。
第二天行程南京。参观大屠杀纪念馆。如果再叫我写《南京!南京!》的评论,我一定会把陆川骂得更惨。参观结束去夫子庙的路上,导游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智力活动迹象的讲话让我真想替中国妇女和日本妇女把鞋底拍在她脸上,而她似乎对自己狭隘民族主义的言论颇感自豪,乘机讲起了黄笑话,作为荤段子爱好者的我此刻却像吃到了苍蝇,团里可是有3个小学一二年级的小朋友的啊,无脑妹!夫子庙草草逛完,和上海的城隍庙差不多。晚上二舅在南京做餐饮的老友要请吃饭,一问,我们下榻的酒店厨师长就是他表弟,大家刚要说巧,不想却被告知我们那个小镇有三四百人在南京做餐饮,所以无论哪间酒店厨师十有八九是我们那的,在南京要找工作随便进一家酒店的厨房说家乡话就行。这还得了,客场立马变身主场,不用吩咐厨房自动按家乡的口味给我们做菜,面对一桌子没有凉菜且先上汤的粤菜,我们(尤其是我)感动得哇哇直叫,吃得风卷残云。我从席间的聊天中得知,小学时小镇上青龙帮、斧头帮的飞仔们后来找了姑娘成了家,为养家去广东做起大排档的伙计,学好手艺后说不上为什么大家逐渐聚集到南京,再也不分哥们和对头了。就这样,家乡小镇的治安好转了,南京的餐饮业发展了,就这样,20世纪混黑社会的21世纪都改行混餐饮了,人民安居乐业了,和谐社会建成了。夜里十一点吃夜宵,二舅一个电话,大概一百五十号人就过来喝酒了,不愧是混过黑社会的,打起架来随时保证至少一节火车皮的编制。南京让第一次到来的我感到亲切,无论是人还是城市。房间的闭路电视有点问题,来修的大叔讲着温温吞吞的南京话,一点都不着急,真可爱。班车开在市区里,感觉南京与南宁竟有几分神似,如果把道路旁的法国梧桐换成芒果树,没准会有种回到家的错觉。阿武和阿磊前后在这个城市六年,我竟一次都没去找他们玩过,回来后和阿磊打电话提及,我叹了口气说:“爱情真是蒙蔽人的双眼啊!”他呵呵地笑了许久。
第三天行程无锡。从南京去无锡路上导游又开始七荤八素滔滔不绝,妈妈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她一拿话筒我头就痛。”到了景点该讲解时她倒是安静了,只有一句“大家自由参观吧”。在无锡停留的时间是五个城市中最短的,只去了央视影视基地和紫砂艺苑购物点,家里缺个茶壶,花230块钱买了套绿色的鲤鱼吐水紫砂壶,是不是真的倒无所谓。下午去周庄的路上暴雨倾盆,我心里暗暗高兴,但愿坏天气能赶走大部分游客。没想到,周庄人还是那么多,只给不到一小时的参观时间,走得很赶,我和妈妈在小店买点东西,就已经落后到找不着队伍。旅游团早上在三国城和水浒城这种假地方竟然花费了三个多小时,妈妈不住惋惜能在周庄呆久点就好了,水乡是她期望已久的地方。
第四天行程苏州。游览枫桥景区和定园。定园号称刘伯温的私家园林,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个靠旅游团养活的无人问津的普通园林而已。在定园里,我们发现昨天在无锡紫砂艺苑卖的紫砂壶套装这都有,随口问一句那个鲤鱼吐水壶的价钱,小贩开价60块。我倒抽了口凉气,昨天买壶时想好购物点会比较贵,被砍个五六十就算了,不料今天看到一个差不多便宜两百块的。我把壶拿起来端详,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淘洋垃圾CD的眼睛功夫总算没白练,这个60块的紫砂壶无论砂质、做工还是曲线圆润度、壶口密合度、壶底印章都比真货差得远,是个劣质的冒牌货。哎呀,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下午五点车到杭州,导游要拉我们去宋城,说票都订好了,无奈人心尽失,没有一个人理她,只好作罢。对付这种人,你跟她认真你就输了,不用管她,“用事实说话”,嗯哼。晚饭后,集体去武林广场逛街。杭州有些斑马线设置得不太合理,没事在杭州别走斑马线,真的,不要以为是网络搞笑。
第五天行程杭州。西湖很美,就是人太多。最近经常下雨,水位高,“欲把西湖比西子,西子是个小胖子”,我喜欢肥版的西湖。艳阳高照,人们缩在游船的空调房里,我站在甲板上,眺望烟波浩淼,不觉前胸后背流出汗水,和水在一起是安静的。中午吃饭,大家照例觉得百分之八十的菜味道过了,照例把太咸太甜的鸡肉鱼肉推到我这个唯一能吃得惯的异乡人面前。
下午,我和亲人告别,离开杭州。坐在价钱贵三倍时间却只快20分钟的冤大头D5652次上,昏昏欲睡。到上海已经天黑,下车往外走,整个城市的喧嚣把我笼罩,孤独涌上心头。
D84列车停靠在上海站1号站台,宣告我们这次河南之旅的结束。踏上站台想起14天前同一个站台上整装待发的我们。
7个小时从上海到郑州。下车后我们被打包压缩进3个小面的,直奔目的地漯河市临颍县。经过两个小时和司机大叔放送的数首我从未听过的诸如“找个好人就嫁了吧”、“可怜可怜我吧给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爱爱爱”的歌曲的轰炸,我们到达临颍县据说最好的宾馆飞龙假日酒店,被解压释放到15个房间里,我有幸与立鸣小盆友住一间,共度接下来的十几个良宵。打开房门才知道被这个“宾馆”拉风的名字骗了,一股腐朽味扑鼻而来。不过有空调有热水,还能要求什么呢?
作息时间是早上7点半早餐,8点开始,12点吃饭,下午3点开始,6点半吃晚饭,晚上7点半开例会。日程安排是先和各个政府部门打交道以及资料汇编,后村镇调查访谈、村镇用地调查、村民调查和重点镇资料汇编、重点镇各项调查同时进行。
每天早睡早起,还可以午睡,我的生物钟好久没这么规律正常过了。吃饭就在住处的餐厅,从没餐标到每桌一百五的定额,从八菜一汤到七菜一汤到六菜一汤到最终五菜一汤,这饭真是越吃越惆怅,每次搁筷总抚摸着满桌的空盘碟久久不忍离去,哈哈。其实吃得还是很好的,除去仍然是甜味的鱼香肉丝、仍然是又酸又甜的糖醋菜、仍然是浆糊一样的汤,难道河南人民和上海人民一样也喜欢这种口味?可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同学们,又酸又甜的菜怎么可能好吃啊?回上海前一天晚餐建设局请客,这回可全都是好吃的菜,可惜一轮轮啤酒过后,我已经吃不下多少了,忿懑啊!
临颍县城有点破旧但不失热闹,路口的红绿灯作用不大,车辆乱开行人乱穿马路。许多人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吃东西,傍晚有更多的小贩出来摆摊,卖衣服、卖刨冰、卖烧烤、卖凉皮,这让我觉得像家乡般亲切。可毕竟是北方城市,晚上十点后路上基本就没人店铺也差不多关完。在这个小县城我上了三次网,网吧机器破旧,打劲舞团的人把键盘敲得震天响,最意外的是网吧可以用USB接口所以我在临颍更新了一篇博客。在这个小县城我看完了三本书,还去了新华书店和县图书馆。图书馆简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模样,大大的吊扇吹着,中年妇女带孩子在聊天,全部是发黄的书籍挤在书架上,我想其中肯定有许多现在新书找都找不到的好译本。在这个小县城我剪了一次头。把头发交给一个看起来不会剪头发的人很需要勇气,果然他没有令我失望,事实证明他确实不会剪头发,剪了右边左边高起来,剪了左边右边高起来,后来终于剪整齐,我头发也没剩多少了。在这个小县城,最令我和立鸣激动的莫过于半夜十二点电话响起,只要一接电话那头肯定是一句“需要服务吗”,可惜我们光顾笑了谁都没敢把听筒拿起来。
这个小县城政府部门里的人每天只需上7小时的班,但通常下午会连人影都看不见,幸福指数那是相当高。我负责跑国土局,果然是个有油水的部门,新的大办公楼建在开阔的颍北新区,每次打的过去要15分钟,起步价3元每公里1元的价格让在上海没事不打的的我喜出望外受宠若惊。每次我去找国土局的杜股长,他要么在网络电视看奥运,要么在看电影大片,要么在电驴上找东西下载,上班族的生活是夺磨哈皮啊!跑了相关部门深切体会到中国政府机构的横向协调能力多么地差,除非紧急情况或强力长官开路。
开例会最好玩的是老师间意见有分歧,我们坐着看他们争论。后来我发现吃饭和老师坐一桌更好玩,听他们把种种不合理和荒唐事骂一遍。说老师不能不说善良纯洁的冬叔,开过七年公交车的冬叔。例会时只要冬叔一发功进入状态,10点半前回房间是不可能的。冬叔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博导,某天四个老师抽出我和另两个同学一起去和某些政府部门的官员开座谈会,会上工商局的同志介绍道:“辣椒是我们临颍的主要经济作物,辣椒除了用来吃,红辣椒还可以提取红色素做口红……”冬叔马上一脸虔诚地问:“那涂上这口红,嘴巴会不会肿起来?”整个会议室的人笑开了锅。回来在晚饭上我把这个笑话告诉立鸣和研究生学长,结果晚上开例会时,冬叔说今天我才知道辣椒可以做口红,刚说完立鸣和学长在我们全体人员的注视下笑得几乎崩溃过去,冬叔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可怜。
村镇调查我被分到三家店镇。一个人走在宁静的村间小路跑用地,田野,水塘,菜地,野草,鸡犬相闻。村民调查去的是大郭镇陈策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奶奶,坐在门口做针线活,我过去后拿了一张裹着棉布的她家最好的木凳子给我。她包着白头巾,听不懂我说的话就边笑边看着我,访谈结束后贫穷的她邀我们留下吃饭,我们推托着说下次再来吧。
偷了半天闲去了趟“共产主义”的南街村,是河南之行唯一的游玩。南街村位于临颍县城的东南角,我们怀着强烈的兴趣要见识一下“共产主义”的样子。打的到南街村的东方红广场,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了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南街村旅游接待中心,花25块钱买了学生票,坐上小电瓶车游览全村。南街村一切归集体所有,集体统一给村民分配住房、家用电器甚至家具,每人每月250块钱的固定补贴同时享受全面福利。村民集中住在一个由26幢六层居民楼排兵营组成的居住区里,建筑的整面山墙上是红色的远远可见的大字标语,居民楼没有防盗门没有防盗窗,我们被领进普通居民的家里参观。最后的景点是南街村植物园和仿真红色景区,花费了三千万的植物园足够气派,按等比例仿制的毛主席故居、遵义会议旧址、延安窑洞略显粗糙,已成烂尾楼的八角楼更是萧条。巧的是几天后,我们下村镇调查的司机小王是南街村人,跟我们说了一些南街村的情况,让我们对南街村有了更多了解。集权统治、思想教育、高大全工程、榜样效应这些毛时代的政治生态学,当了30年一把手的党委书记王宏斌深谙其道。南街村旅游有一个项目是听王书记的45分钟报告,当时因时间不够被我们跳过,回来后我在网上找到了王书记讲话的视频,脱稿情况下归纳演绎抑扬顿挫左右逢源,颇有些老毛的遗风,乃演讲与口才之范本,佩服佩服,人才人才。
这次河南之行体会了河南人民的热情好客,上桌先喝三杯,可以时一声憨厚的“中”,每次干活都会有好奇的村民上来找我们聊天问我们在干吗。留给我最后的河南印象是郑州,这个只在来时和去时经过的城市,这个迄今我到过的最北的城市,这个繁乱的像个大县城的城市,它的火车站人真是太多了,进站口窄得能把人挤死。
走出上海站,酷暑已去凉风习习,让我想起那个横跨整个临颍县从三家店到繁城访谈的下午,访谈结束小面的载着我们从繁城回县城,笔直的道路两旁有高高的杨树,绿油油的玉米地铺开到天边,夕阳靠着山的肩膀,路边的葱兰开了一地,兰花似的白色花朵一片一片,风迎面吹来,就像现在一样。
第一次去不懂得珍惜包车的幸福。基地离学校那么远确实太不方便了。
仔细走了一遍基地,许多想法受到毁灭性的打击,闭门造车真可怕。要重新考虑考虑。来回四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有点累,走的越多越沉默,很好。
坐无比绕路的937到沪西校区再转沪唐线。自从大一离开后,第一次回到沪西,许多地方变样了,中环线高架已经修好,地铁在建校门被端掉,马路对面一幢超高层办公楼在建,校门旁的小店换了内容。没变的还是没变,流动小摊小贩有增无减,马路缘横流的污水还是那么脏,甚至当年怀揣一束羊肉串也敢出来烤的那位大叔都在。
937转过校门口交通路的那个拐弯,一样光叶子的悬铃树,一样稀稀拉拉的行人,我承认,我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