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这本在城市规划专业中知名度最高流传度最广的书,几年前读了三分之二后就被我束之高阁了。说《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是最受规划专业学生欢迎的书一点都不过分,大家都知道写论文参考文献不够时可以拿简阿姨充数,反正不会不合适,包治百病。这个学期把书翻出来抽空读完,也算是对过去浮躁的一个交代。
匡晓明老师当年上城市设计概论课讲解这本书,从简的丈夫从事建筑行业和简在书中极力批判规划,推导出人家夫妻关系不和,我们哈哈大笑。事实上并不如此。在后记中,简说道:“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丈夫,小罗伯特·雅各布斯,现在我已很难说本书中哪些思想是我的,哪些是他的。”当然,匡老师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以活跃课堂气氛。可现在想起来,仿佛大家都只记得《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的前一半内容,后一半很少提起。
这是一本只流行了一半的书,因为我们把视线过多集中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的前半部分,即城市多样性的描述和概括(街道、多样性条件)。书本后半部分同样精彩。关于交通,简提出所谓的“肯定反馈”效应(潘海啸老师曾经说过相同意思的话:“无论道路怎么拓宽都是不可能够的。”),并且指出应对汽车进行限制。简探讨了城市建设资金的运作规律(虽不成熟但很有见地),进而讨论如何改造廉租住宅区,并批评了“中产阶级化(gentrification)”这个伪命题。简指出规划中“艺术与生活的混淆”导致城市设计令人失望,她提出城市设计的一些导则,例如街道视觉隔断的法则(采取不同模式、使人认为是拐角而非尽头、不合常规、隔断本身的吸引力等),她对城市地标的分析有些雷同于凯文·林奇。在规划管理方面,简认为区域规划中标准大都市统计区(SMSA: Standard Metropolitan Statistical Area)的管理不可行。
孙施文老师在城市规划思想史课上提及,简·雅各布斯与芒福德正如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各得其所。把《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归为经验主义可能来源于简在书中大篇幅讲述和强调了城市多样性的重要,这个结论多由对城市生活的观察、人员的访谈、城市问题相关文章的阅读中得到,从简给出的四个多样性生发条件(混合用途、短街、建筑多样、人流密度)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这点。简一些关于街道的形象的说法(如“街道眼”)被广为引用加深了“经验主义”的印象。关于多样性的探讨我更愿意把其归为critical about planning,既非theory in planning也非theory of planning。
我认为《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最精彩的部分是简在书中最后一章对规划思想史的探讨,她引述了科学思想史发展的三过程“简单性问题-无序复杂性问题-有序复杂性问题”,并且套用在城市规划上,认为“规划理论家们一直都错误地把城市看成是简单性问题和无序复杂性问题”,“城市问题一直没有被认定为有序复杂性问题,并从这个角度加以理解和对待”。这部分才真正可称为theory of planning。我更倾向于把简关于多样性的观察和阐述理解为论据,最后的“有序复杂性”是论点。如果这样看《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可以一句话概括为“怎么样认识城市”,关键在对于城市规划认知的思考,而不是“城市需要多样性”。
芒福德贬斥《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是“直觉和敏感性、成熟的判断和女学生式的吵闹的混合物”,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有时过于纠缠于细节,不过这恰恰是简区分于其他城市规划学者所需要的姿态。简出色的讲述问题的能力让书本读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枯燥,这种生动的语言在现在的城市规划学刊上已经很少见到,大多数文章读起来就像干巴巴的老头。
有人批判简只提出问题却不解决问题,这是不对的,简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后半部分设想了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只不过用处不大罢了。
简在书中对霍华德和勒·柯布西耶下手都不轻,在她眼里,霍华德是简单机械的强迫症患者,勒·柯布西耶更惨,“除了谎言什么都没说”。如果弑神能起到唤醒城市规划新思潮的作用,简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妥。
简在1968年搬到加拿大,成为了加拿大公民,一直在多伦多居住到2006年去世,她对城市规划的热情和平民立场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1961年出版的《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让”Jane Jacobs”这个名字人尽皆知,可看着书里简白发苍苍亲切慈祥的照片,真想叫她一声当她还是个淘气的孩子时的名字”Jane Butzner”,呵呵。
“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普通人的城市规划”上的2条回复
如果这样看《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可以一句话概括为“怎么样认识城市”,关键在对于城市规划认知的思考,而不是“城市需要多样性”。
…我终于懂了。
她还有本城市经济学,一上来就是论点:)
恩……我也看看去……